
平日里多是迎春自选胭脂水粉,今日她只推说昨儿风吹着了,身上不爽快,且闭目养神,全凭绣橘操持去了。
(资料图片)
绣橘早起原是准备打发了小丫头莲花儿去请王嬷嬷的,然一思量,那时天尚未大亮,角门紧锁,莲花儿小孩儿家不知轻重里外的,命她出去请人,难免要回明出入的缘故的,到底容易吵嚷开去。
此时绣橘虽不及司棋老成,但年纪也已一十有五,近来也懂得了些轻重缓急,且迎春房里的丫头们本多是贾府的家生子儿,绣橘的家中也有两个兄弟在二门外当差,虽说这天不该她兄弟当班儿,但跟众小厮们也都是相熟的,彼此多少能容个私情,倒不如别支使小丫头子,她自身跑一趟,省了多少事端。
是以在来时的路上,绣橘早把早起迎春的情形跟王嬷嬷说了个一五一十。
那王嬷嬷听了,倒一声没言语,只急忙忙的赶路,恨不能一步迈进迎春房里,倒把个举着灯笼的绣橘落在了身后。
正在早春乍暖还寒之时,前日刮北风,夹了两片雪花盖在了先时化冻的薄冰上。王嬷嬷一时不防,踩了上去,结结实实地滑了一跤。
绣橘慌得灯笼都掉了,忙忙地赶上去搀扶,不想王嬷嬷忽地放声大哭起来,倒把绣橘唬了一跳,只当王嬷嬷年老骨脆,摔坏了哪里,犹在叠声询问“哪里疼?要请大夫不请?”时,这王嬷嬷坐在地上呜咽了半晌,才道:“我苦命的迎春,今后可怎么好呢?”
这边绣橘又好气又好笑,弯腰扶起了王嬷嬷,劝道:“妈妈也太小题大做了,还没见姑娘的面儿,倒把您哭吓坏了。早起姑娘不过是有些睡懵了罢了,哪里就说到命苦了?司棋姐姐请您老人家来,也是为着小心不为过的意思。姑娘是您老奶大的,素日又信重您,别说这会儿子怕是已经醒过来了,便是有些个神思不宁,见到您也就安稳了,您老且不必吓唬自个儿,快些儿见姑娘是正经。”
王嬷嬷抹了两把眼泪,叹道:“你个小丫头又知道些什么,唉,罢呀,左右姑娘出阁你也是要跟去的,说给你也无妨。”
绣橘听她话里有话,又与自身终身相关,不由站住了,忙问:“王奶奶,如何说到姑娘出阁上头去了?好奶奶,您倒说给我听,好叫我明白明白,日后服侍姑娘也有处撒手的。”
那王嬷嬷看了眼绣橘,又踌躇住了,低下头思忖,倒像不知如何张口似的。
只急的绣橘顾不上害羞,连声催问。又过了半晌,王嬷嬷才抬眼看着绣橘道:“你姑娘的奶哥哥在老爷跟前当差,想你知道的。”
绣橘自然知道,迎春的奶哥哥,王嬷嬷的亲儿子王柱儿一向在赦老爷跟前当差,原是王嬷嬷想着自身一家子日后必是要跟了迎春做陪嫁的,她这奶闺女性情文静,不理俗务,出嫁后那陪嫁的田产庄子必要有个可靠的人管理才好。满府里算起来,迎春的姨娘早亡,她在现嫡母邢夫人处又不很讨喜,再长一辈,因她这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性子,也不大得贾母的注意,说到知近之人,除了乳母王氏,又能有谁呢?故王嬷嬷现托人将儿子送往赦老爷处当差,实指望儿子能跟着大老爷学个迎来送往,经济学问的,以应付日后之需。那王柱儿并不算个伶俐能干之人,但胜在不多嘴多舌——绣橘们常玩笑说,王柱儿家中的话,都交给了柱儿媳妇一人言说,这夫妻两个倒真算是月老做情儿,天公作美——贾赦虽不多使王柱儿出去办事,但日常倒也把那柱儿搁在身边儿,待人接客时并不避忌。
听王嬷嬷的口角,绣橘心下揣度,想是王柱儿从老爷那儿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?
“虽我哥哥在这边角门当差,不与王家哥哥共事,但也说过老爷是极信任他的。莫非老爷使王家哥哥传了什么话不曾?”
听绣橘如此问,王嬷嬷又唉声叹气地抹了把眼泪。绣橘忙把自己的手帕子低了过去,道:“天儿冷,奶奶您老人家别只管哭,仔细冻伤了脸。”
因绣橘殷勤小心,王嬷嬷心下受用,又看绣橘虽无十分颜色,但也水灵秀丽,举止也和善体贴,因叹道:“只是可怜了你家姑娘和你们了,那样的人家,将来可怎么好。”
这时绣橘便已猜到,王嬷嬷必是得了迎春日前相看的信儿,只不知她到底说的是哪家王孙公子,听这口风,却是很不好,不禁白了脸儿,颤声问:“王奶奶,您老这话何解?前些日子还听太太说,今年姑娘将笄,这两年里准备相看,您老的意思,竟是已经定下了?”
王嬷嬷叹道,“太太固然也想等一等,挑一挑,但老爷已有心仪之选,太太自然也拗不过老爷去。旧年一整年,老爷常和西门外大街那孙大人往来,听说这孙大人袭的是甚么指挥,现在都中侯缺的,老爷常夸他功马娴熟,武艺超群,必有前途的。前儿老爷到孙大人家吃年酒,柱儿跟前伺候,见他两个已经翁婿相称了,这不是定下了?”
关键词: